亲爱的朋友:
见字如面!
暑假期间我们一直在内地,在逛街时经常看到某钻戒品牌的宣传标语:“男士一生只能定制一枚xx钻戒”。第一次看到只觉得如鲠在喉,脑海里顿时闪过两个问题:
1. 为什么要默认男性是消费主体?女性难道不能自己买钻戒吗?
2. 为什么要强调男士一生只能定制一枚?
众所周知,钻石因其坚固、昂贵的特性成为异性恋叙事中性主体(男性)对性客体(女性)永不背弃的承诺。男性——钻戒的买主和赠与者,是承担责任和给予承诺的一方;而女性——钻戒的拥有者,则被框定在异性恋“接受者”的位置上,以得到这种承诺为至高幸福。广告词所强调的“男士一生只能定制一枚钻戒”的标语,其背后的逻辑是“异性恋中的女性渴望得到承诺,因为只有得到男性的承诺,女人的一生才有保障”。可是,现在的我们真的需要这些承诺吗?如果不需要,品牌为什么要自作聪明地把我们摆在客体和附属的位置上?
这个钻戒品牌在海外也有门店,如此明显的性别歧视不会受到抵制吗?于是我们找到它的英文官网,发现标语竟然是“你只能为你的唯一定制一枚戒指(you can only customize for your one & only)”,并不存在固定的性别角色。文化对人的影响隐秘而深刻,这种海内外营销的明显差别其实反映了内地根深蒂固的封建嫁娶观念和男权传统。内地标语背后的传统观念则刚好对应了异性恋叙事中两个最主要的陷阱:默认男性为主体,以及用爱情兑换权力的虚假保证。
一、爱是权力,被爱却很可能是枷锁
异性恋叙事往往将男性看作主体,鼓励他们去选择和追求自己喜欢的女性,而把 “被爱”、“嫁得好” 当做衡量女性幸福程度的指标。香港中文大学助理教授Sam Chan在一节批判性传播学理论的课堂上展示了一张求婚的图片,并点明男人求婚源于父权社会的规范,用钻戒求婚则是资本主义的影响。而我们从小到大一定都听过这样的话:“男性有征服欲,应该追女生”、“女生要矜持,追男生是倒追,吸引对方就够了”。虽然随着女性意识的觉醒,很多博主开始鼓励女孩大胆追爱,但与传统观念相比仍属小众。而在恋爱中,男性也很少会像女性一样炫耀另一半有多爱自己,大众对这样做的男性也不会是赞赏或羡慕的态度,这是因为男性的价值来源于自身,而不来源于被更优秀的女性坚定选择。
这种差别反映了女性失权的现状。得到异性的爱的确可能带来快乐,但是男权社会显然夸大了“被爱”、“被呵护” 对于女性的重要性,并在某种程度上剥夺了女性的主体性和对“爱”的选择权。事实上,“爱”是比“被爱”更重要的能力、甚至是权力。一个人拥有付出爱的权力,意味着ta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制定标准,并衡量其他人是否值得被爱。
女孩们正是因为接受了社会的规训,才会认为“被爱”等于幸福,并为了得到名叫“爱情”的荣誉将自己摆在客体的位置,改造自我以迎合父权的标准。在恋爱中,她们总是在问:“他到底爱不爱我?他为什么不爱我?”。而这种想法很容易演变成自我怀疑甚至自我厌弃:“我要怎么做才能让别人爱我?我是不是性格差、不漂亮、没魅力?” 要跳出这个逻辑陷阱,我们首先应该破除 “被爱=幸福” 的迷信。真正的幸福来源于自身坚定选择的权力,和以“我本位”的思维经营亲密关系的能力。所以,我们可以多问自己:“我真的爱他吗?他符合我的标准吗?这段关系能帮助我成长吗?”
二、一张空头支票:据说爱情可以兑换权力?
女性之所以看重“被爱”,是因为男权社会在经济和政治领域系统性地排挤女性,让她们难以掌握权力,并因资源匮乏而感到不安。同时,大众文化如流水线般制造出虚幻的海市蜃楼,告诉女性爱情能给她们“钻石”、归还她们已被夺走的权力:偶像剧里千篇一律描绘的是“霸道总裁爱上我”、是“丑小鸭借助爱情变天鹅”。可是,这些故事中的男主角或是处于更高的阶级、有更多金钱和社会资源,或是拥有超能力。总之,他们拥有更多权力,因而总能“英雄救美”。我们羡慕女主角获得更好的生活时,羡慕的其实是权力本身。既然如此,我们何不直接争夺权力、机会、资源?何必去依附权力、争夺男性的爱呢?
然而,童话故事总是试图掩盖权力的本质。它让女孩们相信,只要我们像白雪公主一样美丽、乖巧、单纯、善良、擅长家务,就会有深情专一的王子从天而降,向我们求婚,让我们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然而,我们不难发现白雪公主所谓优点的利他性。这些优点对争夺资源毫无用处,反而将一代代女性驯化为容易掌控、缺乏野心、甘愿为男性服务的漂亮挂件。女性在“糖衣炮弹”的诱惑下研究如何获得“完美爱情”、无心参与权力斗争,结果只会和理想的生活背道而驰。
的确,女性有可能通过爱情获得更富足的生活,但是,通过依附获得的利益绝不会是核心利益。就好比被豢养的宠物虽然丰衣足食,却不可能有实权参与重大事务的决策。其次,这种利益不由自己掌握,收回也只在别人一念之间,因此也从不曾真正属于依附他人的女性。同时,眼前的物质利益往往伴随着巨大的牺牲,例如丧失话语权,甚至失去对生育权的掌控。因此,虽然男权社会中的女性想要凭自身获取权力会更加艰难,但这一定是一条更自由、也更可靠的道路,而所谓的“捷径”则很可能遍布束缚与陷阱。
结语
随着世界范围内女性地位的提高,我们越来越意识到爱情并非必需品,传统异性恋叙事的基础已经在动摇。迪士尼在《无敌破坏王2》中自嘲自家公主总是要王子拯救;《冰雪奇缘》中的Elsa更是第一个没有王子的公主,她的救命之吻来自于妹妹而不是男人。或许有一天,当女性真正夺回话语权的时候,我们可以重新建构理想中的浪漫爱叙事,到那时将没有人再把钻石看作男性的“恩宠”。但在那之前,请千万不要把包装精美的歧视当做爱。
就此搁笔,期待下一次和大家见面!
陌生女人1号和2号
二〇二二年八月十五日